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你。

而如今你就要走了。

想着我离开后，你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你慢慢忘记我的名字，最后到你合眼之前，也许也记不得你的孙了吧。其实我好想问你，这几年，你到底后悔吗?后悔不爱惜自己身体，后悔没善待子女，后悔没珍惜光阴吗?

我不知道。你的经历于我而言是谜。你知道的太多，而我像你生命中匆匆过客吧?

我倒是知道这个冬天凌冽寒冷，比去年冷，比前年冷，比你摔倒时更冷。你看，三年。这三年，我走入高中，还有一百八十多天我就高考，走向更宽广的世界。时间真的很快啊，我一下子就这么高了，一下子明白这么多了。我在想你对我说过的话，让我对国家有益，要我好好学习，要我有为…你对我有太多教导，但我的记忆却都是关于你的不好。你让儿时的母亲和舅舅受苦，你拿钱去酗酒，你抽烟，伤了肺，又因为喝酒伤了肝，最终落到这个地步。其实想想你待我不差。我想起你教我竹笛与二胡，很遗憾我并没有学到皮毛。你会好多乐器，真想你再教教我啊…而今我在你面前，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呢喃细语，每一句都艰难，最后依稀听到一句，吃过饭了吗…而我在你床头却犹豫着那什么心情面对你，你能明白我这种复杂委婉的感情吗?

我对你讲了一些话。但除了问候你的身体，还有什么能说呢。到头来连句我爱你都无法出口，该向你道歉吧。其实我很想责备你，你凭什么要抛弃外婆独自留在世间?照顾你是这三年来她唯一要做的事，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呢?我更想责备你，你是有多狠心，折磨我父母，折磨我舅舅一家，那他们对你的爱来挥洒你的任性?但是，我说不出口啊…怎么能对一个朝不虑夕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语。原谅我，无法直面我内心真正的感情，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可是你知道吗，我真的害怕啊，我怕那些过去的会变成一抹随风而去的青烟，淡了名字和记忆，然后有一天你们这些逐渐陌生的脸庞却把埋藏在心里的难过轻轻地捞起。那些动作，那些言语，那些故事，我都想要记得，可没有办法，这是人生，离别后就是难逢。许多事情，让我渐渐学会在心惊不定，欲言又止的时候独自面对，不让自己情感流露，让那一抹不是很强烈的宁静感笼罩着自己。只有在那时，我仿佛才能拥有一些真正的自由，拥有不被往日和未来缠绕的自由。未来，未来是否我身边仅存的哪些人都会离开，我不知，我向来不知。

我离开了，就这么离开了。我的舅舅会陪你最后一段时间，明天，或者后天，你的儿媳也回来看你。只有我的这次出现是彼此的永别。但是，请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守着你的躯壳，那时我会哭泣吗?那时我会遗憾吗?

我还是不知道。如今在去往未来的路上所能做的，只能是头也不回的告别，只能是回头张望的回忆。

我想，我一定是爱你的。一定，一定。